愈见你 | 痘蔻年华

编者按：在人类漫长的生命旅程中，健康与疾病始终如影随形。每一次关于疼痛与疗愈的记录，都成为人性、希望、坚韧与爱的深刻展现。而放眼未来，我们预见的不只是医疗技术的惊人飞跃，更是对病患愈发深切地理解与尊重。医学的终极使命，不是对抗自然，而是在敬畏中寻求精妙干预，在理解中维护动态平衡，与人类本身的复杂性共舞。本文为《身体周刊》读者投稿的患者故事，“愈见你”，感受生活的点滴。

看到标题，这篇文章的内容也就可见一斑了，这是我与“痘”如影随形的一段成长故事。只是与原词有所出入的是，我并非女生，故事的长度也比原词所指要久，但比起最初定下的标题“痘痣昂扬”，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标题，而原因，将在故事的末尾揭晓。

故事的起点已经无从考究，大致在13或14岁，也就是初二左右。起初，包括我在内没人在意脸上冒出了几个突起的痘，“青春期嘛，长几个痘多正常”。便也没有对它采取什么措施，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不往心里搁。直到后来情况愈演愈烈，不仅在脸上肆虐不止，还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头皮，一阵一阵的发痒和磕碰时剧烈的疼痛感才终于让我们提起了重视。其实在此之前就已有所察觉，但我是住宿生，平时并没有时间去专门治疗，日常也没有保养的习惯，殊不知即将迎来一场望不到头的持久战。那时在县医院的皮肤科求诊时只是被告诉一句“只是痤疮，青春期激素分泌过多的原因，过了这一阵就好了”。给开了克林霉素凝胶和米诺环素胶囊便打发回去了，由于假期时间紧促，也只能等寒暑假才能到远处治疗。

到初三那年时，情况其实就已经难以控制了，脸上多到没必要数的疙瘩对于自己和身边人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而头上尤其是后脑勺的疙瘩已经让根本看不见它的我无法忽视，自己能感受到的只有瘙痒感和疼痛感，而直到老师同学的惊叹和母亲拍下来的照片才让我真正具象化地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惨状”：头皮上是密密麻麻发红的疙瘩，已经影响到了头发的生长，让人不适得看不下第二眼。而那时的我还在和同学打趣说随便打我的头哪里都能出暴击。

那时也开始有意识地对生活作息进行调整，向医生所说的减少重油重盐有辣的食物，不要熬夜，少吃甜食冷饮，规律作息等要求靠拢，然而食堂大多数是重油重盐含辣的菜，晚上下了晚自习也常常要在宿舍打着手电写作业，所以基本也并无多大好转。治疗情况也是只要在抹药就有所好转，疙瘩就能消下去，但只要停药就会反弹，只要稍微吃一点辣过两天就会“立竿见影”。

最后当背上也出现发红的小红点以及疙瘩时，我们也终于趁着2024年年初的寒假去了市里的一所皮肤病医院做了检查。医生挑开了一个较大的，尚未硬化的痘，取出里面的分泌物来送检（说句题外话，比起初次较正规的检查,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我在医生给挑针消毒时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了燃着的酒精灯）除了送检外，还有一个我讲不上名字的机器给我脸上和头上的痘放大式地拍了照。最后的检查结果是毛囊炎。镜检报告说：“镜下可见：暗红色毛囊性丘疹，中央出现脓疱，毛细血管分支扩张，局部皮损可见萎缩凹陷现象，头皮发红，皮脂腺分泌旺盛，堵塞毛囊口，毛囊及毛囊周围广泛的炎症浸润。”（其实报告单里拍的我脸上挑开的痘的那张图我第一眼看看成了薯条蘸番茄酱）

与以往不同的是，我们决定进行物理治疗。于是自春节前夕开始，一天从早上出发，车程以小时为计，到达后先用中药洗头并且泡一会儿（每次我在这一步半睡半醒）之后到另外一处病床躺下或趴下（其实都一样，反正一会得翻身）医生先用一个喷雾器持续喷在脸上和背上（不知道是不是水雾），再进行消毒，然后是我每次都度秒如年的环节：先用针把背上、脸上、头上的痘一个一个全部挑破，然后用一个环形的针把里面的脓和血给挤出来并擦掉。实话说，并非每个痘挑开时都很痛，有点只是有一点痛或者是没啥感觉，只有一部分在挑开时会有难以言说的痛感。或许是出于青春期男孩的面子使然，我一直坚持不出声完成，但问题不在于它有多痛，而是你不知道哪一个挑开时会很痛，也不知道医生下一针会刺向哪，也许上一个还无感，下一个就是surprise。在趴着挑背部和头部时还好，就算一时失控挤眉弄眼或者笑出来（有时感觉疼时反而会让我无声地笑起来）也没人看到，但在挑脸上特别是眼睛和颧骨附近时会疼得闷哼一声，每到这时我都会暗自感叹像刘伯承一样不用麻药做手术的人的意志力。当全部挑完后便会进行照灯消毒，结束后便大功告成。待到回家时已经是中午或者下午了。

这样的治疗从年前到年后有大约十次，最后结束是要说没有效果那是假的，但要说一劳永逸那也是假的，说白了还是在仰卧起坐，只是卧的时间长一些而已。

高中入学以来同样是住宿，但生活作息上比以往好了不少，甜食与冷饮在校内彻底断绝，家里奶奶买的大瓶饮料也只是象征性地喝上一两杯；同时得益于高一下学期新换年级主任“宿舍内禁止看书学习”的规定，熬夜情况也有了控制。只是食堂的情况虽然有所改善，但还是一脉相承，依旧还是那三点为主。只能是一直去抹药进行控制。

后来大概是准高二时又去了北京航空总医院求诊，提前挂了专家号，我们起了个大早，早早地到了那里，人家还没有开门，等到开了门，我们满怀期待见到医生时，还未等我们把情况叙述完,只是看了一眼我脸上的疙瘩，他便云淡风轻地说了声没事，又像我以前见到的每一个医生一样又说了前面所说的话，只是比之前的注意事项还要多了几条，比如一天最多喝一袋奶等等，便开了一支复方多粘菌素B软膏就结束了。也许我是他那一天见到的最轻的病人了吧，28块钱的药膏粘滑得像猪油，价格倒还比不上去北京的油费、高速费以及专家挂号费，幸好河北离北京近，不然这差距大抵会更加悬殊吧。

复方多粘菌素B软膏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早上抹上一直到晚上睡觉都吸收不了，一碰就是一手油腻的药膏，中午睡觉也只能平躺，更不用提抹在头上清洗时的不方便了。最后的效果与其它药膏差别并不大，但在校内环境下涂抹和清洗的不便使得它最后被易吸收的抑菌膏所替代。后来母亲又把目光放到了中药上，又吃了一阵的中药汤剂，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苦。

由于这几处疙瘩都长在我自己所看不见的位置，自己又没有照镜子的习惯，便只有在假期回家时会用眼睛看到脸上的具体情况。记得一次回家洗脸转头正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愣住了，心里想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形容，后来将它们整理在了一起，现在看来有些矫揉造作，但秉持着尽可能真实展现当时心理的打算，这里就贴出我当时写的一段话：我盯着对方，像在盯着一张癞蛤蟆的皮，此起彼伏，流光四溢。只有两只还算对称的、不起波澜的眼珠间或一眨、一转以示为活物。皮上错综复杂地分布着规模不一的火山口，有点死气沉沉地伏在一隅；有的半死不活，隐隐又有复生之迹；而那些尚且年轻的暗自静静地一言不发实则暗流涌动，跃跃欲试，只要地表稍稍泛起一丝褶皱，又或者是一场偶然的“天雷勾地火”，便会立刻使其坦诚相待，爆出一股股鲜红、温凉、廉价而无用的岩浆，混杂着黄绿色的、招人厌的黏液汩汩而出，汇成一洼令人作呕的池。随后便渐渐回归沉寂，死在了一场无声的爆发中。“只可惜，”癞蛤蟆皮上忽地冒出一个漆黑的大洞，“在沉默中爆发后，还会在沉默中灭亡。”我对着眼前的镜子，平静地说道。

其实到了这时，我早已不再期待物理或药物治疗了，是母亲还在坚持找各种各样能够接触到的治疗手段并不计代价地一次次尝试。从我前面所述也可以看出，对于这一飞来横祸，我始终是没有太过焦虑的，毕竟比起动辄痛不欲生生离死别倾家荡产的各种疾病，毛囊炎简直是轻得不能再轻的病。当同学突然问我你脸怎么又烂了的时候，我也可以一笑而过而不是因此钻牛角尖。

到这里，也是时候揭晓开头的那个问题了，青春期的毛囊炎普遍不是什么大病，但那在脸上如腐骨之蛆的疙瘩和仰卧起坐式的治疗历程同样是对精力与心理的双重考验，并非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没心没肺，别人问你你这疙瘩怎么还不好时，回答再过二三十年绝对就没了。这样的“痘蔻年华”往往会像一块灰色的背景板一样跟在本来活泼或内向、乐观或脆弱的少男少女身边，没有人可以保证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样灰色的背景很可能会与这一时期来自学业、家庭、社交等各种各样的心事交织，引起当事人的焦虑。正因如此，正视、理解、并接受这样的“痘蔻年华”才是我想要呼吁的关键，也是患者与其亲人对抗病魔的关键，无论男女，无论年龄，也无论病情轻重。如果这篇文章有助于哪怕一人解开心结，也就不枉我码的这些字了。

最近母亲又找到了另一种中药祛痘膏，280元一瓶只有10克，不知不觉中却已用了4瓶，目前看来也有效果，不知是药物还是假期改善饮食抑或是二者共同的作用。秋季开学就要进入不足300天的高三了，希望河北高三的压力不要给我打回原形吧。

专家点评：

陈小英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皮肤科副主任医师

这个患者的经历就是典型的痤疮，也就是所谓的“青春痘”，其本质是一种毛囊皮脂腺的慢性炎症。好发在皮脂分泌比较旺盛的部位，比如说面部、胸部、背部，一般青春期多见。它在皮肤上主要可以表现为粉刺、丘疹、脓疱、结节和囊肿等。而炎症消退后可出现炎症后红斑、炎症后色沉，疤痕（增生性、凹陷性）等。

为什么会长青春痘？内分泌因素：青春期时，雄性激素水平增高，导致皮脂分泌增加。皮脂排出不畅时，会堵塞毛囊口，形成粉刺，并诱发炎症反应。毛囊皮脂腺导管角化异常：毛囊皮脂腺导管角化过度会导致管口变小、狭窄或堵塞，影响皮脂的正常排出，进一步加重痤疮的发生。细菌感染：皮脂在痤疮丙酸杆菌等微生物的作用下，会发生水解反应，产生游离脂肪酸，刺激毛囊及毛囊周围发生炎症反应。其他因素：高糖、高脂、乳制品饮食，不正确的皮肤护理，彩妆，日晒，不良情绪，熬夜等均是痤疮的诱发因素。

青春痘如何治疗？日常生活中要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保持营养均衡，充足的睡眠，良好的心态。每日用温水洗脸2次，选择温和的洁面产品。避免使用碱性强的肥皂和油脂类、粉类护肤品。避免用手挤痘痘，减少留疤。外用药物：如维甲酸类（维A酸软膏等）、过氧化苯甲酰凝胶、抗生素软膏等（克林霉素溶液、夫西地酸等）。这些药物能够溶解粉刺、抑制微生物生长、减轻炎症反应。口服药物：对于中重度痤疮，可选用抗生素（如米诺环素、多西环素等）、维甲酸类（如异维A酸）等。但需注意，口服药物需在医生指导下使用，并注意其可能的不良反应，如肝功能损伤，血脂升高等。物理与化学治疗：包括针清、化学焕肤（刷酸）、光子嫩肤、黄金微针、点阵激光等。这些治疗方法能够直接作用于皮损部位，改善症状。刷酸，主要是水杨酸和果酸。刷酸通过降低角质形成细胞的粘着性、加速表皮细胞脱落与更新、刺激真皮胶原合成和组织修复，控制油脂分泌，改善炎性丘疹和粉刺，减轻痘印，缩小毛孔，最终可在减少痤疮皮损的同时改善皮肤质地。适当的结合针清，将堵塞的皮脂成分合理地疏导。强脉冲光，即光子嫩肤。改善红色黑色痘印，控油，治疗痤疮的疗效。黄金微针、CO2点阵激光，可改善毛孔粗大和痘坑，通过点阵的模式的能量，磨削表皮，刺激真皮胶原增生而达到疗效。

以上的治疗方法医生会根据痤疮的皮损形态，严重程度结合患者的诉求和停工期，联合或者序贯治疗。而文中的男孩因为繁忙的学业以及升学的压力，不规律的饮食和睡眠，不规范未足疗程的治疗而饱受痤疮困扰，甚至让他产生的自卑的情绪。所以，良好的医患沟通，让患者及家属充分地了解痤疮的成因，治疗方案，同时坚持治疗是至关重要的。没有简单的根治方法，减轻皮疹严重程度，减少痘印尤其是痘疤的产生，让痤疮患者建立自信显得尤为重要。而学生因为上课等原因，很难坚持到医院进行物理光电治疗。所以在监测副作用的情况下重度痤疮选择口服药加外用治疗是个较为可行的方案，但是定期复诊随访，根据皮疹的应答情况及时调整方案也是至关重要的，切莫随意自行停药。而成年人若时间和经济允许的情况下，结合光电治疗会达到更好的治疗效果。

来源：何邢宇